從“政治建黨”到“思想建黨”
——談古田會議決議與黨的建設
中央黨史研究室原副主任 石仲泉

　　該檔案完整地保存了古田會議所通過的8項具體決議案，即“糾正黨內非無產階級意識問題”、“黨的組織問題”、“黨內教育問題”、“紅軍宣傳工作問題”、“士兵政治訓練問題”、“廢止肉刑問題”、“優待傷病兵問題”、“紅軍軍事系統與政治系統關系問題”。
　　多年來，我們常說古田會議決議是中國共產黨的建黨建軍綱領。這里主要講講古田會議決議與黨的建設問題。我經常會遇到這樣的提問：中國共產黨在1921年建立以后到1928年黨的六大制定了兩個黨章，其間每次黨代會還作了修訂，難道就沒有提出建黨綱領來？古田會議決議只是一個紅四軍的黨的決議，能夠成為解決黨的建設的綱領？提出這樣的問題可以理解，因為過去的文獻、文章多是斷語、結論，具體闡釋的少。對這一問題，我談點看法。
　　從黨的歷史文獻看，古田會議以前關于如何進行黨的建設問題，確實沒有解決
　　宣告中國共產黨成立的黨的一大沒有制定黨章，而是通過了《中國共產黨綱領》。這個綱領目前有俄文和英文的兩個譯本，內容基本一樣，文字簡約，共15條，中文版面字數近900字。但確實沒有關于如何進行黨的建設的具體內容。黨的二大制定了我們黨的第一個黨章，內分六節，多為程序性、技術性的具體要求和規定，沒有涉及如何進行黨的建設這類具有思想性、理論性的問題。黨的三大和四大都對黨章作了修正，但框架和格局沒變。
黨的五大對黨章作了較大修改，由六章擴充為十二章，條目由原來的31條增加為85條。這次修改有兩大亮點：一是將原第二章“組織”改為“黨的建設”，從而在黨章中第一次有了這個名目。它有9條，規定“黨部的組織原則為民主集中制”，這也是首次明確的。二是新增第八章為“監察委員會”，設4條，對中央和地方監委的產生、成員要求有具體規定。這是我們黨第一次設置監委，無疑是黨的建設的很大進步。這次修改的缺陷仍然是沒有涉及黨的思想建設，也沒有提出具體的黨員標準。
　　1928年黨的六大制定了第二個黨章，對五大修改的黨章有較大調整。由于大革命失敗，黨轉入地下，活動為秘密狀態，章目條款變化較大。這個黨章第一次講了入黨資格：“凡承認共產國際和本黨黨綱及黨章，加入黨的組織之一，在其中積極工作，服從共產國際和本黨一切決議案且經常繳納黨費者，均得為本黨黨員。”但是，它仍然沒有具體的黨員標準，也沒有涉及思想建設。
　　從黨的歷史文獻看，古田會議以前，如何進行黨的建設問題，確實沒有解決。我們說古田會議決議是黨的建設的綱領，主要是因為它第一次提出了解決黨的思想建設問題的應對舉措。這對于中國共產黨是至關重要的。這個問題不提出來解決，中國共產黨就很難安身立命。此外，還對黨的組織建設和作風建設提出了許多解決方法，非常具體實用。后者又是由前者派生的。因此，準確地說，古田會議決議是中國共產黨的思想建黨的綱領，因為政治建黨問題在上述那些綱領中已經提出，后續工作是逐漸完善、提升和充實。古田會議決議所以能作出思想建黨這樣創造性的貢獻，是因為它從中國的國情和中國共產黨的黨情出發，使馬克思主義理論接了地氣。
　　20世紀20年代初，在中國共產黨建黨時，產業工人只占全國人口的百分之幾，個體農業經濟占絕對優勢，農民和其他小資產階級群眾占人口絕大多數。黨自誕生時起，就處在小資產階級的汪洋大海之中。在大革命時期，黨有很大的發展，產業工人出身的仍居少數。大革命失敗后，黨的主要力量長期生活和戰斗在農村，出身于農民和其他小資產階級的黨員越來越在黨內占絕大多數。
　　面對這樣的國情、黨情，怎樣使中國共產黨真正成為具有馬克思主義品質的無產階級政黨，是那時黨的建設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不是別人，正是毛澤東破解了這個難題。
　　古田會議決議提出了關于如何加強黨的思想建設、組織建設和作風建設的一系列重大問題
　　在古田會議決議中，毛澤東依據農村和紅軍中黨組織的具體情況，創造性地運用馬列主義黨建理論和中央“九月來信”指示精神，提出了關于如何加強黨的思想建設、組織建設和作風建設的一系列重大問題。
　　其一，關于加強黨的思想建設。還在井岡山時期，毛澤東在寫給中央的報告中就鮮明地提出了“無產階級的思想領導”問題。紅四軍黨內一些不好的傾向在下山后的紅四軍第七次和第八次黨代表大會上表現得十分突出，致使這兩次代表大會開得很不成功。陳毅向黨中央匯報情況后，中央肯定了毛澤東的許多正確主張，并以中央給紅四軍前委的指示信（即“九月來信”）形式，對如何加強思想建設，表示贊同并發揮了毛澤東的正確意見。
根據“九月來信”指示，古田會議決議開宗明義地指出：四軍黨內各種非無產階級意識非常之濃厚，對于黨的正確路線之執行，加了極大的妨礙，若不澈（徹）底糾正，則中國偉大革命斗爭加于四軍的任務，是決然擔負不來的。因而，“紅軍黨內最迫切的問題，要算是教育的問題。為了紅軍的健全與擴大，為了斗爭任務之能夠負荷，都要從黨內教育做起?！睋?，決議列出了8種錯誤觀念展開分析，逐個地論述了每種非無產階級思想的具體表現、它的來源及其糾正方法。
　　其二，關于加強黨的組織建設。古田會議決議第二部分就是黨的組織問題，并且明確提出“黨的組織路線”概念，指出：黨的組織問題，現在到了非常之嚴重的時期，特別是黨員的質量之差和組織之松懈，影響到紅軍的領導與政策之執行非常大。務必努力去改造黨的組織，使之確實能擔負黨的政治任務。
　　如何加強黨的組織建設，決議主要提出了三點：一是加強基層黨組織建設。二是反對極端民主化，強調了黨的民主集中制原則。三是首次提出了加入中國共產黨的具體條件。它有5條：1、政治觀念沒有錯誤（包括階級覺悟）；2、忠實；3、有犧牲精神，能積極工作；4、沒有發洋財的觀念；5、不吃鴉片，不賭博。這5條很樸實，是根據當時紅四軍黨內的實際情況提出的。
　　其三，關于加強黨的作風建設。當時雖然沒有提出黨的作風建設這個概念，但事實上存在這個問題。糾正黨內錯誤思想，就包括糾正不好的作風在內。決議初步地提出了后來在黨的七大明確的共產黨的三大作風。關于理論聯系實際的作風，前述加強思想建設已經論及。關于密切聯系群眾的作風，決議明確要求加強群眾工作。它指出：紅軍打仗，不是單純為了打仗而打仗，而是為了宣傳群眾、組織群眾、武裝群眾，并幫助群眾建設革命政權等去打仗的，離開了對群眾的宣傳、組織、武裝和建設革命政權等項目標，既失去了打仗的意義，也失去了紅軍存在的意義。這雖然是批評單純軍事觀點的，同時也具有加強黨的作風建設的普遍意義。因此，決議指出：“一切工作在黨的討論和決議之后，再經過群眾路線去執行?！边@個表述是原件，收錄在1948年東北書店印行的《毛澤東選集》中。1951年，經過毛澤東親自修改審定正式出版的“毛選”，將“路線”二字刪去了。因此，目前我們見到的《關于糾正黨內的錯誤思想》中沒有“群眾路線”提法，就是這個緣故。關于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決議強調要注意政治，開展正確的批評，并對“非組織的批評”和“主觀主義的批評”的錯誤傾向進行了批評，也提出了糾正錯誤傾向的方法。決議指出：“黨內批評是堅強黨的組織、增加黨的戰斗力的武器”。
　　古田會議決議是中國共產黨加強黨的建設特別是思想建設的第一個綱領性文獻
　　綜上所述，不難看出，古田會議決議比較系統地回答了黨的建設許多根本問題，特別是初步回答了在黨員隊伍以農民成分為主的情況和革命戰爭十分殘酷的條件下，如何著重從思想上、組織上、作風上建設黨以保持無產階級先鋒隊性質。就此而言，說古田會議決議是中國共產黨加強黨的建設特別是思想建設，使之成為馬克思主義政黨的第一個綱領性文獻，這種評論是實事求是的。
　　古田會議決議標志著毛澤東建黨學說初步形成，也為中國共產黨的黨建理論體系的建構奠定了堅實基礎。此后，為了保持黨的先鋒隊性質，毛澤東不斷強調教育黨員克服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以更開闊的視野提出如何加強黨的思想建設、組織建設和作風建設等問題。
　　鄧小平在1977年恢復工作后指出：“在井岡山時期，即紅軍創建時期，毛澤東同志的建黨思想就很明確。大家看看紅軍第四軍第九次黨代表大會的決議就可以了解。他的完整的建黨學說，是經過實踐在延安整風時期建立起來的。毛澤東同志對于建立一個什么樣的黨，黨的指導思想是什么，黨的作風是什么，都有完整的一套?！?BR>　　我們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毛澤東首先在古田會議決議中提出的關于著重思想上建設黨的建黨路線，是對馬列主義建黨學說在中國的創造性發展。